恃宠而骄（1 / 1）

临近年关，后宫处处透着一股别样的忙碌与谨慎。因着皇上下令节省开支，各宫都收敛了许多往日的奢华。

皇后手中拿着内务府刚呈上来的账册，随意翻了几页后轻轻合上，神色间带着几分满意：“本宫看了内务府呈上来的账册，今年的用度竟比往年省了三成。”她的凤眸缓缓扫过众人，含笑说道："如今后宫上下诸事节俭，多亏了姐妹们齐心协力，往后还望大家能再接再厉，莫要松懈。"

殿内嫔妃皆俯身称颂："皇后娘娘贤德，嫔妾自当效仿。"

华妃慵懒地斜倚在铺着紫貂软垫的座椅上，鎏金点翠的护甲在指尖转得漫不经心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，折射出刺目的光。听闻皇后的话，她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，那笑声轻得像羽毛：“皇后娘娘这话虽是体恤，可这宫里，总有些不知轻重的，仗着几分恩宠便忘了本分，娘娘的良苦用心，怕是要白费了。”

说罢，她眼尾高高挑起，凤眼精准地锁在末座的淳常在身上，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漫出来：“本宫前日听底下人说，淳常在宫里的炭火倒是省不得，白日黑夜地烧着，连廊下的积雪都被烘得化成了水，滴滴答答地淌，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受宠似的。更别说那糕点匣子，一日换三回都嫌少，御膳房新做的蜜饯、刚炖好的酥酪，流水似的往她宫里送。妹妹年纪小，不知这炭火酥酪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？如今皇上训导姐妹们要节俭，妹妹倒是敢如此铺张。”

淳常在脸涨得通红，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，嗫嚅着辩解：“华妃娘娘……臣妾没有……炭火是因为前些日子受了寒，太医说要暖着……糕点也只是御膳房按例送来的……”。

甄嬛温声道：“华妃娘娘息怒，淳妹妹年纪尚小，性子纯善，想来并非有意铺张。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，太医再三叮嘱需好生保暖，炭火多用些原是情理之中。至于御膳房的点心，多半是皇上念她年幼，特意吩咐照拂的。”

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微微抬了抬眼皮，脸上笑意依旧未减，语气却带着几分深意：“本宫都知晓，这都是皇上的意思。皇上素来疼惜淳常在，说延禧宫地气偏冷，该多添些炭火，免得她再受病痛之苦。她年纪小，偏爱些甜口糕点，皇上便吩咐御膳房多做些送过去，倒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。”这番话看似是在为淳常在解释，字里行间却像藏了细针，不动声色地撩拨着华妃的情绪。

曹贵人见状，忙掩唇轻笑，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众人听清：“皇上这般疼惜淳常在，自然事事都要给她最好的。且不说那些炭火吃食，臣妾听内务府的人说，淳常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，吃得香、长得快，衣裳做得分外勤便罢了，用的料子更是挑顶尖的。大伙瞧瞧，她今日身上穿的，可不就是前几日刚进贡来的哆罗呢？听说那样一批料子，价值不下万金呢……”说罢，还故作惋惜地轻轻摇了摇头。

“哼！”华妃猛地抚掌，一声冷笑划破殿内的沉寂。她凤目圆睁，目光如刀般扫过周遭众人，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：“本宫倒听说，延禧宫可不止住着淳常在一位主子。安常在与富察贵人不也同住那里？难不成她们二人是铁打的身子，格外强健，竟用不上这些炭火，也穿不得这般保暖的缎子？”

富察贵人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珠花，那点翠步摇在鬓角轻轻晃动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她慢悠悠地开口，语气听似平和，却处处透着疏离的客气：“淳常在得皇上看重，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。圣心所向，本就没什么道理好讲。”

她顿了顿，指尖在膝头的锦垫上轻轻点了点，继续道：“我们这些人，只能安分守己。份例上有的，便好生用着；份例之外的，想也不去想。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份福气，能让皇上时时挂在心上，咱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倒也清净。”

话里没提炭火绸缎，却字字都在说淳常在的恩宠是旁人攀比不上的，自己只配守着份例度日。她目光掠过安陵容时，虽没明说什么，那眼神里却透着让她也火上浇油的意图。

安陵容闻言，倒是没垂眸躲闪，反而抬眼浅浅一笑，声音清亮了些：“富察贵人最爱说笑了。明明就是最心软的人了，还非要作出这副客气的样子来，延禧宫的炭火原是按份例来的，只是淳常在病着，便多分了些给她。说起来，前日贵人还匀了我一匹月白绫子，说是做里衣最暖，我正想着该怎么酬谢姐姐呢。”

她语气诚恳，提及富察贵人时，眼中漾着真切的感激：“再说贵人位分尊贵，若真缺了什么，内务府怎敢有半分怠慢？不过是贵人素来俭省，不爱张扬罢了——这点，倒真值得我好好学一学。”

富察贵人听她提起自己匀料子的事，又赞自己位尊俭省，脸上的阴翳淡了些，嘴角微微松弛下来，虽没接话，却也没再冷嘲热讽，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，算是默认了。

敬嫔在旁见状，忙打圆场，语气温和如春风：“安常在说得是。淳常在年纪小，又是初得圣宠，皇上多疼惜些也是常情。”

她顿了顿，看向华妃，笑道，“华妃娘娘掌管六宫事宜，最是公正，想必也知道皇上的心思，不过是疼孩子似的疼着淳常在，倒不是刻意偏私。”

华妃指尖的护甲在扶手上轻轻一顿，脸上的冷笑淡了些。敬嫔素来是宫里的老好人，从不站队，她的话虽软，却带着几分的公允，倒让人不好再揪着不放。

甄嬛也顺势笑道：“敬嫔娘娘说得极是。前几日我去延禧宫看淳妹妹，见她正把御膳房送来的蜜饯分些给宫人们，说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，可见她也是个懂事的，并非不知分寸。”

殿内气氛稍缓，皇后这才放下茶盏，凤眸里笑意温和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：“看来都是误会。淳常在年幼，皇上疼惜些本就该当，再者她病中需要静养，多些炭火绸缎也是为了让她早日康复，免得皇上挂心。”

她目光扫过富察贵人，语气带着几分提点，“富察贵人与淳常在同住一宫，要懂得相互照顾，往后更该和睦相处，莫要因些小事伤了和气。”

接着她看向华妃，语气依旧温婉：“华妃心系后宫用度，这份心本宫知道，也替皇上谢过妹妹。只是节俭并非苛责，该有的体面与体恤还是要的，皇上既疼惜淳常在，咱们做后宫表率的，更该顺着皇上的心意，让他少些烦忧才是。”

最后她环视众人，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：“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。往后大家同住宫中，要多念着姐妹情分，互相体谅。皇上提倡节俭，是让我们杜绝奢靡，而非失了体恤之心。该省的省，该顾的顾，这才是后宫和睦之道。都散了吧。”

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告退，富察贵人经过安陵容身边时，脚步微顿，淡淡道：“我记得前几日新绣了一副兰草，不如送来给我瞧瞧。”

安陵容含笑应下，看着富察贵人离去的背影，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。敬嫔与甄嬛对视一眼，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了然，这后宫之中，一句话说得好，便能化去一场风波，安陵容今日这番话，是比往日通透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