闭门思过(1 / 1)
    
    
        来不及与沈眉庄多说一句别话,闲月阁的门就被牢牢锁死。安陵容与甄嬛自知触怒龙颜,也不敢再多言语,只交换了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——那一眼里,有担忧,有无奈,亦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重,随后便各自缄默,顺着宫道往自己的住处去。
    
    安陵容一路低着头,心头满是疑窦:沈眉庄先前明明有孕相,怎会终究是空欢喜一场?难不成这其中,还有旁人暗中做了手脚?她只顾着凝神思索,竟全然没留意前方缓步走来的人影。
    
    “小主,小主!”宝娟在旁连唤了几声,见她毫无反应,只好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。安陵容这才猛然回神,抬眼便见曹贵人站在眼方,手中正捏着那张她抄录的方子,目光上下打量着她,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:“安常在,我很好奇,这方子并非你所用,你又何必特意抄录一份?”
    
    安陵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素笺上,语气淡淡:“说想留着便抄了,哪需什么缘由。”
    
    许是瞧她回话不客气,曹贵人话锋一转,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警告:“有些东西,能碰,有些东西,碰不得。安常在往后还是多想想清楚的好——想要的太多,可不是什么好事,当心被欲望压垮了自己。”
    
    安陵容抬眸看她,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:“我不明白贵人这话的意思。倒是贵人,今日沈贵人之事,你该是首功才对。从发现茯苓异样,到提议请太医复诊,一环扣一环,心思这般缜密,实在让人佩服。只是眼下又揪着这方子不放,倒容易让人心生揣测,不知你到底想图些什么。”
    安陵容故意顿了顿,指尖轻轻一挑,便从曹贵人手中抽走了那张方子,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如今你特意在此等着还我方子,我是不是该投桃报李,去皇上面前提一句,别忘了今日这桩事里,曹贵人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劳?”
    
    曹贵人望着眼前的安陵容,心头竟莫名窜起一丝寒意,可面上仍强装镇定,语气沉了沉:“不必劳烦安常在费心,你还是早些回宫,好好闭门思过吧。”
    
    安陵容垂眸瞥了眼手中的方子,指尖用力,“嗤啦”几声便将素笺撕得粉碎,随手撒落在地,只淡淡丢下一句“多谢提醒”,便转身快步离去。身后的曹贵人眯起双眼,眸底闪过阴鸷,藏在广袖中的手早已死死握紧,指节泛白。
    宝娟回头瞥见曹贵人那张阴沉难看的脸色,脚步顿了顿,凑近安陵容低声道:“小主,方才您跟曹贵人说的那些话,怕是把她得罪了。”
    
    安陵容脚步未停,声音低沉:“我知道。可她这般处心积虑害我们,难不成我还要对她和颜悦色、好好说话?”
    
    宝娟一脸茫然,追着问:“曹贵人害小主您?奴婢方才瞧着,只当是她问方子的事,怎么没看出她要害咱们呀?”
    
    安陵容懒得多解释——且不说她本就清楚,此前种种皆是曹贵人出谋划策、华妃背后布局;便是今日殿上那些“巧合”:恰是曹贵人发现茯苓异样,又恰是她提议请太医复诊,环环相扣得过分,也很难不让人察觉是有意为之。
    闭门思过的日子里,连用度都跟着差了数等。炎炎夏日,送来的吃食尽是油腻腻的荤腥,瞧着就教人反胃;驱虫的药草更是直接被克扣,夜里蚊虫嗡嗡作响,扰得人根本无法安睡。
    
    宝娟气不过,去管事嬷嬷那里闹了两回,才勉强换来些粗劣的驱虫药。虽然药效可疑,宝娟也别无他法,只能将就着撒在墙根下,希望能起些作用。
    
    夜里暑气难消,安陵容热得辗转难眠,便吩咐宝娟去打盆凉水来擦身。谁知宝娟刚走到门口,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尖叫。安陵容心头一紧,连忙起身去查看,竟见走廊的柱子上盘旋着好几条青蛇,昏黄的灯光下,它们正吐着信子,阴冷的目光直直望过来。
    
    安陵容猛然想起妆奁盒子里还剩些雄黄粉,忙吩咐宝娟去取。可宝娟早已吓得腿软,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。安陵容咬咬牙,自己转身回屋翻找,抓了一把雄黄粉快步出来,朝着蛇群狠狠撒去。粉末落处,蛇群渐渐躁动起来,缓缓顺着柱子爬远了。
    
    等蛇影消失在夜色里,安陵容才敢往前挪了几步。她鼻尖微动,在蛇方才盘旋的地方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,顺着气味细细查找,发现那怪味竟来自墙根下白天撒的驱虫药粉末。
    一夜没合眼,安陵容顶着满脸憔悴,不顾宝娟“恐触怒皇上”的阻拦,毅然往皇后住处去。到了桃花坞,她瞬间敛了眼底的执拗,换上一副惊惶无措的模样,扑跪在皇后面前,哭求做主。
    
    安陵容颤抖着将那包可疑粉末呈上,抽抽噎噎地把昨夜遇蛇的事一五一十道来:“皇后娘娘……臣妾实在不知哪里碍了旁人的眼,竟有人用这东西引蛇来害臣妾性命!那蛇吐着信子的模样,臣妾现在想起来还心颤,求娘娘为臣妾做主啊!”
    
    皇后示意剪秋接过粉末查看,剪秋搅动几下,附耳回禀,证实其中果然掺了引蛇的药料。皇后轻抚安陵容的背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:“你放心,本宫定会彻查此事,揪出幕后捣鬼之人,给你一个公道。”
    
    安陵容连连叩首谢恩,顺势红着眼眶,将闭门思过期间吃食粗劣、驱虫药被克扣的委屈一一诉说。皇后听了,当即吩咐剪秋去查管事发落,算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。
    
    末了,皇后话锋一转,语气微沉:“不过,你违背皇上的旨意,私自跑出紫竹林,本宫若不罚你,难正宫规。便再加罚你禁足三日,也算小小惩戒。”
    安陵容闻言一愣,眸底闪过丝转瞬即逝的错愕,随即敛了神色,低低应了声“是”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认命。
    
    最终,皇后并未真的给出“彻查结果”,这件事就这般无声无息地了结了。但经此一遭,安陵容宫里的用度却悄悄好了许多,日子总算比先前好过了些。
    
    待安陵容禁足期满,便到了起驾回宫的时候。此番圆明园之行,原是为避酷暑、寻几分清净,怎料竟卷入一场场风波,从假孕疑云到引蛇出洞,桩桩件件扰人心绪。安陵容望着窗外渐远的园景,心头涌上几分说不清的怅惘,终究是意难平,添了些许落寞。